政策探讨·第十七

2024-09-17 08:18 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战争爆发前后·第二卷繁体

政策探讨·第十七

作者：詹姆斯·F．施纳贝尔·美国

出自————《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

《战争爆发前后·第二卷》

出自————《战争通史》

　　麦克阿瑟将军经常提到的改变政策，包括总统作出是否对中国采取某些特别军事行动的决定。麦克阿瑟将军是在12月份与柯林斯将军会谈中第一次提出这种建议的。他在担任朝鲜司令官的整个任期内，曾坚决主张并不断强调要把他倡议的行动付诸实施。

　　麦克阿瑟对世界局势的看法，在方法上是简单的，但所牵扯的东西则十分复杂，他总是看重自己的战区。根据他的推理，中国人已经参与了抗击联合***的战争，只不过是没有公开宣战的正规手续而已。依麦克阿瑟看来，中国人动用他们控制下的全部力量来进行这场战争，并且还得到了苏联在后勤方面的支援。

　　 12月30日，他提出了四项报复措施。他确信这些都是切实可行的，并且相对而言只需要少量的作战部队。第一，封锁中国海岸；第二，通过海军舰炮射击和空军轰炸来摧毁***中国的军事工业；第三，用台湾的部分中国***军队来加强在朝鲜的部队；第四，允许***部队对中国大陆的防御薄弱地区实施牵制性作战。他认为，这些措施不仅可以起到减轻对朝鲜的联合国部队的压力的作用，而且可以确实沉重损伤***中国进行战争的力量，同时还会使亚洲免遭共产主义吞并，否则亚洲就会面临这种威胁。他承认，过去由于担心激怒***中国，会使战争行动的规模更大，曾否决过早进行此类行动的动议。但是他现在则坚决主张，由于***中国已经是不遗余力了，所以进行报复行动就没有促使其采取更大规模行动的问题了。他还承认，如果采纳了他所叙述的行动计划，或许会有俄国人进行干预的某种危险。但他估计这种风险不大，他推论俄国人作出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任何决定，都只能是在对美国与其自身的势力和能力进行比较并作出自己的判断的基础上形成的。

　　麦克阿瑟认为，如果允许***中国进行他称之为“罪名昭著的侵略”而不受惩罚，如果联合***在没有对中国大陆进行攻击的情况下即撤离朝鲜半岛，亚洲人民，其中包括日本人将会极度沮丧。他暗示，美国这样做会在这些国家的人民面前太丢脸，因此增加远东总部的兵力十分必要，即使是要守住包括日本在内的海岸各岛屿，这也是必要的。

　　麦克阿瑟指出，无论他的部队是在被迫，还是主动的情况下撤出朝鲜，都将使大批当时正担负占领朝鲜任务的中国陆军部队迅即获得解脱，从而使他们可以自由进攻其他地区——极有可能是那些自身价值远比朝鲜更为重要的地区。麦克阿瑟强调说：

　　“从另一方面说，我们现在在朝鲜的比较少的部队，就能消耗敌人的资源，从而也就起到了保卫其以南各个地区的作用。这样做就其本身来说，要比把这样一支部队放在其它地区担负纯粹的防御任务，对整个局势的贡献可能要大些，因为把这样一支部队放在其它地区就无力牵制敌人目前在朝鲜的大量部队。”

　　如果实施全面撤退，大韩民***队将会土崩瓦解或者变得十分微不足道。日本本土也会随着朝鲜的沦陷而变得易遭攻击。

　　麦克阿瑟再次抨击参联会拒绝增派军队去朝鲜。参联会作出这种拒绝的根据是，万一出现紧急情况，那些战略价值比朝鲜更高的地区有可能更需要这些部队。麦克阿瑟向他的上司解释说，增派部队到远东，对那些战略价值比朝鲜高的区域的，特别是西欧的，军事资源开发，与其说是妨碍不如说是促进。麦克阿瑟还说：“我完全理解欧洲安全的迫切性，也完全赞成在该地区做一切可能做的事情，但是我不同意让人家在欧洲以外的地区打败我们——我深信无疑，让对方在欧洲以外的地区取胜，我们在欧洲也一定会遭到失败。”他解释说，欧洲防御的准备，作最乐观的推断，也需要在今后两年的时间之内才会搞出一个眉目来。他强调，给他增派几个美军师不可能损害这些准备工作。相反，这样做可以保证今后交付欧洲的部队，是经过战争锻炼的，与欧洲自身建立的军事力量将是和谐一致的。

　　在简略地论及参联会对朝鲜局势及被迫撤出部队的危险在作战方面所作的情况判断时，麦克阿瑟将军同意，参联会的判断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正确的。如他所列举的那样，这些条件是：不派援军；继续限制中国***人的行动；不对大陆中国采取军事措施；中国只把力量集中用于朝鲜地区。

　　麦克阿瑟建议在朝鲜之外攻击中国人的各种行动显然都是作战行动。联合国并未与中国作战，而且一切迹象表明，联合国成员国都不愿参与一场对中国的战争。就美国本身来说，它可以采纳麦克阿瑟的建议，但是总统没有权力派遣其它国家的部队在朝鲜以外攻击中国人。如果他下令麦克阿瑟实施其建议的那些行动，则美国事实上就是在与中国进行战争。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仍没有公开地对美国宣战，而且在表面上也拒绝为中***队在朝鲜的行动承担责任。虽然这纯粹是技术细节问题，但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把在亚洲的作战限制在朝鲜这个有限的战场上，维持美国与其盟国反对共产主义侵略联盟的统一，这是既定国策的基本准则。美国的决策者们就是根据他们大脑中的这些宗旨来考虑和分析麦克阿瑟将军建议采取的各种行动的，从而确定是否可以从这些将被证明是促使朝鲜的作战扩大和疏远盟国力量的行动中获得好处。

　　 一、审定报复措施

　　美国领导人仔细地研究了可能对***中国进行报复的各种具体方案，并进行了仔细推敲，弄清楚：实施起来效果如何；是否行得通；对保持与美国盟国的一致性是否会产生影响；以及更为重要的是会不会导致一场全面战争。杜鲁门总统批准的现行国家政策声称：“美国不能容忍自己被卷入一场与***中国的全面战争。”苏联和***中国已经缔结了一项“和平和共同安全”条约，并于1950年2月15日将之公开发表。其任何一方均可以在抵抗“一个在侵略行动中间接或直接与日本联合的国家”或者在发生“触及苏联和中国的切身利益的严重国际争端”时援引这项条约。因此，条约实际上是增大了在对中国实施任何报复措施时苏联政府干涉的可能性。

　 对中国实施海上封锁

　　 12月3日，美国对***中国实行强制性经济禁运。所有从美国运往***中国的出口物资，除非已得到规定的出口许可证的，一律禁止启运；而且以后不再发这种许可证。12月14日，总统训令国务院和财政部起草一项冻结***人在美国资产的申请书。12月17日，根据封锁，财政部冻结了这些资产。12月16日，商业部发布通令，禁止美国的船只和飞机在***的港口和机场停靠和降落。然而，这些经济制裁措施从来都没有完全生效过，因为其它国家，包括那些派兵到朝鲜的联合国成员国都没有严格遵守。

　　麦克阿瑟将军曾建议，把***中国的沿海置于海军封锁之下，这与一项经济制裁的内容是截然不同的。强制实行海上封锁即意味着在封锁者和被封锁者之间处于一种战争状态。海上封锁只限于封锁那些属于敌方或被敌方占领的港口和沿海地带，而无法禁止前往中立国的港口和海岸。还必须对所有国家的船只都要同样对待。因此，如果美国单方面对中国大陆实施海上封锁，而没有得到联合国的充分合作，会产生许多麻烦。

　　除非对旅顺、大连和香港等港口也实施封锁，否则整个行动将会无效。毫无疑问，苏联人将会根据它在中苏条约中所得到的军事权和其它特权，要求通往大连和旅顺地区的航路不受限制。英国人也十分明确地会拒绝美国人对香港的任何封锁。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单方面采取海上封锁的行动很可能将使美国背离它的盟国，并造成这样一种印象：与中国的战争仅仅是一场美国的战争。

　　从另一方面讲，***中国应付一次完全的海上封锁的能力还是极为脆弱的，因为中国作战物资和其它商品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进口。因此，参联会对进行一场由联合国进行的海上封锁来作为向中国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抱有浓厚的兴趣。他们认为，如果由联合国来宣布进行海上封锁，则苏联将会象他们接受联合国对朝鲜的封锁一样来对待这次封锁。然而，如果由美国自己来进行封锁任务，则可以想象苏联将会用军事行动来抵制。

在朝鲜使用中国***军队

　　在各种不同的场合，最近的一次是在12月30日，麦克阿瑟将军坚决主张把福摩萨的蒋介石军队派赴朝鲜作战。参联会则始终如一地拒绝了这样一种要求。

　　反对使用这些部队的最强有力的论据，在于这样做会产生恶劣的政治后果。如前所述，如果美国在朝鲜使用中国***的军队，则美国将被迫在很大程度上重建***中国和美国之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那种合作关系。对这种承认***政权的认可，将涉及国内和国际两个方面的许多问题。美国将被迫重新考虑，也可能是修改其公布的对福摩萨的政策。而这一福摩萨中立化的政策是杜鲁门总统在1950年6月26日关于朝鲜战争的声明中确立的。因为据信，在朝鲜使用***军队将促使***人投入更为庞大的军事力量，所以大多数联合国成员国将鉴于这种后果而极可能回绝美国提出的建议。

　　此外，在朝鲜使用蒋介石部队，美对蒋的态度发生变化可能被西欧国家视为降低对欧洲防务重视程度的表现。进一步说，这一行动必将使通过与中国人和北朝鲜人的谈判来获取朝鲜冲突的政治解决的愿望更难实现。

中国***对大陆作战

　　作为减轻***中国在朝鲜对联合***压力的建议之一，麦克阿瑟将军提议美国解除现在对福摩萨军队向中国大陆的防御薄弱地带实施牵制行动所作的限制(这样做也有导致反击性入侵的可能性)。假使真的按麦克阿瑟的建议去做，则意味着1950年6月29日下达给他的用海、空军的行动使福摩萨不会成为中国***人进攻中国大陆的一个作战基地的命令需要撤销。从这时起，一切都将由中国***自己来作主了。但是，问题比这还要复杂得多。此外，对“牵制性行动”这个术语，可能有许多解释。蒋的部队从进行游击活动直至在美国海空军的支援下进行大规模入侵，都可以说成牵制性行动。华盛顿当局从各种可以预见的角度研究了这一建议，以便断定采纳这一建议是否有利。

　　福摩萨的中国***军队的兵力是非常有限的。麦克阿瑟将军在1950年7月31日访问过福摩萨，他对此很清楚。同大陆中国相比较，大陆的人口为4.52亿，军队员额超过200万，而台湾的***人控制下的人口总数只有750万，军队员额仅为42.8万。***军队的武器比较少，而且是美国造、日本造、俄国造和德国造的大杂烩，保养很差，平均两个或一个半人有一件单兵武器。美国领导人对***人向中国大陆发动任何类型的重大进攻都不抱幻想，除非美国提供了装备和运输工具。即使美国决定从其他重要的地区转移物资去支援蒋介石的行动，蒋的行动也不见得就能轻而易举和迅速完成。

对轰炸中国的考虑

　　对中国大陆进行直接的空中和海上进攻，可能是给***沉重打击的最简捷的方法，可也是一种非常可能引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行动。所有与美国一起在朝鲜抵抗***侵略的盟国都强烈反对直接进攻中国。鉴于中国没有庞大的工业中心，所以最有利的目标将是军事和航空设施、铁路以及航海设备。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验表明，尽管进行了周密的筹划，并作到尽可能准确地进行轰炸，在这些目标周围的平民百姓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蒙受灾难，并使平民生活遭到严重的破坏。而这必定会促使亚洲国家反对美国。再者，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是中国一旦遭到这种轰炸，必将请求苏联人予以援助。因此，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多数美国领导人不愿意冒险轰炸中国。

　　在关于中国人在满洲享有“特殊庇护权”所进行的历次讨论中，无论是麦克阿瑟，还是参联会在谈到这个问题时都没有提到联合***在日本也享有一种相类似的特殊庇护权的问题。海军和空军攻击朝鲜的行动都是从日本基地出发的，而且这些也是成千上万被派往朝鲜作战的联合国部队的主要中转地。如果美国轰炸满洲摧毁敌方的基地，那么中国人也许会以轰炸日本作为报复。至于中国人是否具备这样一种能力，则确实是一个可以商讨的问题。但是，在苏联的帮助下，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拥有这种能力，作出这种假设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

　　杜鲁门总统宣称，他永远也不能相信象麦克阿瑟这样一位阅历丰富的军人竟会不明白把中国***军队用于大陆中国是一种战争行为。的确，作为一位在世界风云的浪尖峰谷中闯荡了35年的司令官应该清楚，中国人在他们的国土遭到轰炸时，将采取美国人在类似情况下所能采取的同样行动方式来奋起反抗。总统也不相信，凭着麦克阿瑟对东方的了解，他会真正认定他能够仅仅靠轰炸中国城市的方法就能断绝从苏联源源不断运来的物资，而第二步就将不得不轰炸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和西伯利亚铁路。杜鲁门总统因为觉得麦克阿瑟是不可能忽略这些考虑的，所以得出了一个简要的结论，这就是麦克阿瑟准备冒全面战争的风险。但是总统不愿这样做。

　　英国官员们不了解麦克阿瑟的意图或者他所接到的指示，因而对他可能会干出什么事情从而使得朝鲜境内的冲突扩大的担忧不断增长。当这些疑虑引起了杜鲁门总统的关注时，他就努力消除他们的疑虑，向艾德礼首相保证：

　　“美国－英国一致同意的立场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即应该把在朝鲜的抵抗侵略行动继续进行下去，除非压倒优势的敌军部队迫使我军撤出。目前的战局不会导致对这一立场的任何改变，只是需要进行必要的调整，以弥补由于南朝鲜经过严格训练的部队的战斗力最近急剧下降而给联合国部队造成的不断增长的危险。”

　　 1月9日，参联会就麦克阿瑟的建议向他提出了一项临时性否定意见，告诉他，他的建议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然而至少是在现时，转变国家政策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例如，对中国海岸强行实施海军封锁一事，在联合***已稳定了朝鲜局势或撤出半岛之前是不能付诸实施的。而且不得到英国的同意，美国当局也不会采取这种封锁行动，以便尊重英国通过香港与中国的广泛贸易关系。同时，参联会还认为，任何封锁都需要得到联合国组织的赞同。

　　对于麦克阿瑟希望对中国大陆发动海上和空中攻击一事，参联会此时的观点是，只有在中国人在朝鲜以外进攻美***队的情况下才会授权进行这种行动，但是在不测事件出现之前，不会就此问题作出决定。鉴于他们对蒋介石军队能对朝鲜战局产生决定性影响一事持有疑问，参联会也不打算批准在朝鲜使用这支军队。他们附言说，这支军队将来用在其它地方也许作用更大些。

　　参联会也不相信麦克阿瑟应该或能够依靠在朝鲜以外的行动来减轻其部队所受到的压力。参联会命令他，“在保证你的部队安全和实现你保卫日本的根本任务的前提之下”，在若干道阵地上逐次进行防御，给敌军部队以品大限度的杀伤。同时，参联会还授予他权力，如果他断定要避免人员和装备的严重损失就必须进行撤退，他可以下令从朝鲜撤往日本。

　　参联会给麦克阿瑟下达了如下两项密切相关的行动方案。麦克阿瑟要防守朝鲜，但对于使他的部队免遭歼灭和在日本遭到入侵时保卫日本的任务来说，这是第二位的。至于第二种方案，在参联会的心目中，撤退一定是第一种方案的自然结局。但是麦克阿瑟喜欢对命令进行精确的分析理解，并因此而发现上述两者是不能并存时。由于在两个目标能否同时达到上存有争议，1月10日，麦克阿瑟要求澄清给他的命令。他把这种请求与另一种暗示连为一体，即需要对美国的政治目标进行审议。他说：

　　“鉴于现在我建制内的部队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朝鲜守住一块阵地并同时保卫日本不受外来侵略这一不言自明的事实，在目前局势下进行战略部署的基本依据应该是美国利益具有相对性的政策。”

　　这意味着，他正要求参联会确定他的哪一任务最为重要。而事实上，他们已经告诉过他了。

　　麦克阿瑟将军向参联会指出，最初他的部队是被派赴朝鲜去抗击北朝鲜军队的。麦克阿瑟强调，当时并没有要联合***与***中国的军队交战的意思。他声称，如果曾预见到将不得不与中国人交战，那么他的部队究竟是否还会被派往朝鲜，他对此非常怀疑。

　　这位联合***司令队为，他的部队是有能力在有限的时间里，守住朝鲜的滩头阵地，但不会没有损失。至于是否能把这些损失称之为“严重的”，麦克阿瑟说，这要“依对这个词下的定义而定。”有人把第8集团军和第10军的撤退说成“这些部队经过漫长而艰难的作战已经疲惫不堪了。”麦克阿瑟愤怒地斥责了这种说法。他激动地抱怨说：

　　“因为不理解向后机动的行动，指责他们 [ 译者注：指第8集团军和第10军。 ] 不勇敢和作战素质低。除非把要求他们以生命换取时间的政策说清楚了，为人们所充分理解和极大地激发起人们冒险作战的欲望，从而使他们对上述指斥不予理会，否则他们的士气就会下降，因而对他们的作战效能构成后果严重的威胁。”

　　麦克阿瑟讲这些话似乎是在以他的部队的名义要求把他所提出的措施付诸实施，或者要求对他和他手下的人作出解释。

　　麦克阿瑟在列举了要求他在继续坚持与中国人作战的情况下所受到的各种各样限制因素(不给援军，继续限制中国***人的军事行动，不允许对中国大陆的军事基地和在朝鲜－满洲边界地区集结的中国武装部队采取行动)之后宣布，他的部队不久就会守不住在朝鲜的阵地了。他坚决主张，在上述这些条件和缺乏可以压倒一切的政治考虑的情况下，一旦出现继续打下去行得通的局势，他的部队就应该尽快撤出朝鲜半岛。

　　根据麦克阿瑟判断，决定行动方案的最终因素是美国为了在朝鲜保持一块阵地而准备走多远。如果美国在远东的首要利益包含着在朝鲜保持一块阵地并牵制中国人的大部分军事力量的话，则“军事行动方案即包含在政治方面的政策之中了。无论会有多大的伤亡，对日本安全有何种附带的威胁，我们都应该准备承受。”麦克阿瑟争辩说，决定在朝鲜待下去还是撤退，并不是他能确定的事情。他说道：

　　“争论的真正焦点在于美国是否打算撤出朝鲜的问题，并渉及到一项具有极大的国内和国际重要性的决定。这远远超出了一位战区司令官的决策范围，因为他为非常有限的战场上发生的影响战局发展的事件所左右。”

　　由于麦克阿瑟从参联会得到的命令已把作出撤退决定的主动权交到了敌人的手中。他想要知道，美国政治方面的政策的当前目标，到底是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在朝鲜保持一块军事阵地，还是要在尽快撤出以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麦克阿瑟最后说：“如我前面所指出的那样，对我们在朝鲜的部队进行严格限制，那是无法守住在朝鲜的军事阵地的。但是如果压倒一切的政治考虑要求这样做，也可以无限期坚守下去，直至全军覆没。”

　　任凭麦克阿瑟将军怎么说他如何不理解给他的命令，参联会还是没有改变给他的命令。参联会千方百计向他进行解释。他们明确指出，在研究了麦克阿瑟最近提出的所有因素之后，他们对联合***能抵挡住中国人大规模的持续性进攻已不抱有任何幻想。但是，他们希望麦克阿瑟留在朝鲜的时间尽可能长一些，并在撤往日本之前尽量多地消灭敌人。这样做，可以为与其它联合国成员国在外交和军事上进行必要的磋商而赢得时间，因而是符合国家利益的。参联会告诉麦克阿瑟：

　　“除非从军事上考虑确实要被迫撤出，否则就不放弃朝鲜，并且要以最大限度的惩罚来狠狠打击***侵略者，这两种做法对于美国在世界上的威望，对联合国和北约组织的未来，以及对致力于在亚洲组建***抵抗力量等方面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联会在华盛顿是无法对麦克阿瑟部队的士气作出判断的，他们坦率承认了这一点。但是对于他的士兵，特别是大韩民国士兵如果得到了立即撤退的消息所会做出的反应，他们非常关注。在参联会看来，尽管有保密措施，但任何撤退的命令几乎都会立即传遍四方，而其所造成的大韩民国抵抗力量的崩溃，会对第8集团军到达釜山的安全的滩头阵地并坚守住该阵地为实际撤离赢得充分时间的能力构成严重的威胁。他们对麦克阿瑟说：“我们很想知道你对发出撤离朝鲜命令的时机和条件作何判断。”在此期间，他们的指示仍然有效。

　　总统对这一切至为担忧。实际上，麦克阿瑟是在说，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参联会确定并经总统批准的行动方案是无法行得通的。他是在说，他的部队将被赶出朝鲜半岛或者至少也要遭受重大损失。什么事情都要通知麦克阿瑟的，但显然真正送到他办公桌上的重要文件却寥寥无几。杜鲁门总统因此决心寄一封亲启信给麦克阿瑟将军，从一位国家领导人的角度向他说明目前形势的政治方面的情况。

　　杜鲁门总统在1月31日写给麦克阿瑟的信中说：“我希望你知道，此间对于朝鲜局势正予以极大的注意。我们的努力正集中在这个对美国的未来和全世界自由人民的生存都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以期作出正确的决定。”杜鲁门先生特别强调指出，他所说的，并不能作为一道命令，他只不过是想让麦克阿瑟明白华盛顿正在考虑的事情。杜鲁门先生要求麦克阿瑟在解决美国所面临的众多问题上提供帮助。总统告诉麦克阿瑟：“我们期待你统率下的联合***能支持我们正力图在世界范围内尽快组织起抵抗侵略的行动，为此，需要你就联合***能合理的提供的最大限度力量所作出的判断。”总统还列举了联合***在朝鲜取胜具有哪些有利条件。

　　总统在信中的建议里，针对向中国采取极为直接的行动，向麦克阿瑟提出了含蓄的告诫。他警告说：

　　“在我们国家的力量还未积聚起来之前，在那些涉及到扩大冲突区域的问题上，我们必须极其谨慎。某些步骤就其本身而言，也许可证明是有充分理由的，也可能会对朝鲜作战有一些好处；但如果这些步骤反而把日本或西欧卷入了大规模冲突之中，那就是很不利的了。”

　　总统充分理解联合***当时在军事上处境困难，但他没有办法把危险降到最低限度。他也理解，在朝鲜继续进行抵抗，在军事上也许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麦克阿瑟认为在撤离朝鲜之后，仍可以在沿海诸岛屿，特别是济州岛继续抵抗下去，而上述这一切又是行得通的话，那么总统建议就可以这样做。杜鲁门继续说，在任何情况下，“……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必须撤出朝鲜，我们就要向全世界表明我们是出于军事上的必要而被迫采取此行动的。在侵略行径得到纠正之前，对撤离产生的状况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我们都不承认。”最后，杜鲁门总统对麦克阿瑟的作战指挥予赞扬道：“举国上下对于你在苦战中的卓越指挥和你的部队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的出色战绩极为感谢。

　　 二、参联会代表再访东京

　　麦克阿瑟将军作出的很难理解参联会命令的表示，以及他有关部队士气正处于极低潮的陈述，使参联会确信与远东战区司令再一次进行面谈的时机已经到了。柯林斯将军和范登堡将军被指定为参联会的代表，他们二人于1月15日到达东京。

　　在15日举行的第一次会谈中，麦克阿瑟向柯林斯和范登堡解释说，他对给他下达的命令之所以弄不明白，是因为没有向他讲明，究竟期望他的部队在朝鲜坚持多长时间和在什么条件下这样作。同时他也不认为给他的命令已充分解释清楚他防守日本的职责。但是，麦克阿瑟随后又向柯林斯和范登堡宣读了总统的信件。他接着说，这封信已消除了有关他的职责和任务的全部疑虑。他把总统信中的话解释成为一道无限期待在朝鲜半岛的命令。

　　柯林斯赶忙向麦克阿瑟指出，正如信中所明确谈到的那样，总统的信并不是一项命令。他接着说，在他们离开华盛顿之前与总统进行的一次会谈中，大家－致同意，除非危及第8集团军或日本的安全，否则就要尽量向后推迟作出撤离朝鲜的决定的时间。美国的目标是使联合国有作出政治决定的充裕时间，并抓住一切时机最大限度地惩罚中***队。

　　柯林斯强调指出，即使做出了向日本增派军队的决定，至少也要在六个星期之后才能到达。在这段时间里，麦克阿瑟保卫日本的基本任务保持不变。按照柯林斯将军的说法，麦克阿瑟在辩解时情绪已略显激动，他声称，不应该让他的部队负责保卫日本，而应让他们继续在朝鲜守住一条防线。他坚持说，在萨哈林(库页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地区的苏联军队拥有进攻日本的能力；鉴于这种威胁始终存在，他强烈主张，应该派出四个国民警卫师到日本，以协助防卫日本。麦克阿瑟说，他很清楚上述四个师就是为此目的而组建的。但是柯林斯指出，这些部队并不是为此目的而动员的，这一点已向麦克阿瑟指明过。他拒绝对派遣那些急需的部队做任何许诺。

　　 三、朝鲜出现令人振奋的征候

　　自12月24日的进攻夭折之后，于1月中旬第一次真正出现了转入预有准备的进攻(虽然规模不大)的机会。李奇微将军果断地抓住了这一战机。在乌山和水原之间第8集团军防线的北面发现敌军集结。1月14日，李奇微将军下令在坦克支援下向这股敌军实施协同一致的进攻。

　　他是在否决了他的参谋们的劝告的情况下决定实行这次进攻的。李奇微说：“第8集团军的参谋人员都反对向北实施进攻。我不得不独自定下这一决心。”李奇微的意图是尽其所能干掉更多的敌军，然后再撤回到主阵地，在这个地区只留下一支掩护部队。这次以“狼狗行动”闻名的进攻是1月15日发起的，并给敌人造成了一定伤亡。然而，这次进攻作为第8集团军不再全面进行防御的征候，作为李奇微将军一心想在他新来到的部队培养的进攻精神即将出现的预兆，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柯林斯将军和范登堡将军在“狼狗行动”顺利进行的时刻抵达朝鲜。柯林斯将军花费了两天的时间与李奇微将军一道视察了前线，并与军、师指挥官们进行了交谈。1月16日，在大邱举行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陆军参谋长和第8集团军司令发表了非同寻常的声明。柯林斯将军告诉记者：“从现在起，我们准备留下来，打下去。”李奇微将军接着他的话题说道：“在我的脑海里，第8集团军在目前的局势中，毫无疑义地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柯林斯于1月17日返回东京后，即向他在华盛顿的参联会的同僚们发出了一封极其鼓舞人心的报告。他告诉他们，在李奇微将军的领导下，第8集团军状况良好，而且每天都有改善。他在考虑了各种因素之后发现第8集团军的士气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联合***的薄弱环节是大韩民国这一成员。柯林斯将军认为，这支部队仍然具有对付北朝鲜军队的能力，但他也确信，这支部队缺乏信心，并对中国人有本能的恐惧感。他在大韩民***队中还没有发现不满或土崩瓦解的迹象，但他告诫说，一旦遭到严重挫折，这种反应即会迅速蔓延开来。

　　柯林斯将军所看到的敌军情况促成了他的乐观情绪。中国人未曾进行大规模调动向汉江以南推进，而且一遇反击，就逃之夭夭。同时，他已觉察到了敌军供给困难和中国人士气低落的迹象。柯林斯报告说：“从整体上来看，第8集团军现在正严阵以待，准备给任何类型的人海攻击以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范登堡将军视察了在朝鲜的空军设施。在进行空中和地面侦察中，他乘坐直升机在联合***主阵地前飞行12英里，并参加了一次地面巡逻。对于他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人物来说，这是一次很不平常的行动。

　　在回美国之前，两位参谋长在东京又一次同麦克阿瑟进行了会晤。柯林斯向麦克阿瑟宣读了他给布莱德雷发出的信件，信中预测联合***的未来是很乐观的。麦克阿瑟将军同意，形势的确比过去好些了。他在评述了他现在目睹的军事形势之后声称，他的部队可以无限期地坚守滩头阵地。他感到，由于联合***继续拥有制海权和制空权，加之敌军的交通线正不断拉长，中国人决不可能调集充足的补给品，从而把他的部队赶出朝鲜。然而，他坚定地重申了他的信念：决定撤离朝鲜纯粹是一个政治问题，在军事上没有理由作出这种决定。

　　柯林斯兴高采烈的报告对国家领导人和国家政策的影响简直无法再大了。从11月以来，华盛顿的首脑们第一次合乎事实地看到了灾难从朝鲜消散的希望，事情并不都象人们所描述的那样黑暗。那些以美国几乎完全无力继续在朝鲜作战为基调对国家政策提出的建议和计划已失去了意义。

　　确切地说，造成局势这种根本变化的一个最重要的人物是李奇微将军。毫无疑问，李奇微住12月份接任第8集团军司令时，在实施进一步后撤的问题上，对他没有什么限制。由于在华盛顿和远东总部中普遍存在的信念是敌人的力量十分庞大，足以迫使联合***撤出朝鲜，所以他可以在不遭到激烈谴责的情况下继续向后撤。而他却力挽狂澜，使第8集团军坚持在朝鲜打了下去并为不久即开始的进攻铺平了道路。

　　 四、1月12日备忘录

　　关于在朝鲜和亚洲其它地方对付中国人行动的问题上美国所面临的其它抉择，仍在考虑之中。1月初，参联会为了将建议的各项措施提交给国家安全委员会考虑，从而使国家军事领导人对应该采取的行动的想法具体化，起草了一系列研究报告，其中观点，初看起来似乎与麦克阿瑟将军所持的那些观点有明显相似之处。其根本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建议措施的实施时机。麦克阿瑟希望把所有针对中国人的军事行动立即付诸实施，以制止中国人在朝鲜的进攻。参联会则从长计议，在他们某些建议中附带一些条件，即其行动目的不是要在朝鲜让中国人住手，而是要在朝鲜把他们拖住。然而，给国家安全委员会起草的文件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麦克阿瑟的打算是有道理的。后来在他要求对中国采取直接行动时，参联会是支持他的想法的。

　　谢尔曼海军上将在参联会中极力主张对中国侵略采取强硬的立场。他对参联会的其它成员说，从他所注意到的情况来看，美国和中国已经处于一种公开冲突的状态。他认为，自从中国人得到苏联人的后勤支援在朝鲜发动了实际入侵之后，美国重新审查其在朝鲜的目的，特别是对作为防止冲突扩大的必要措施而直至目前为止仍坚持的各种限制条件进行重新审议的时刻已经到来了。谢尔曼对美国应该采取的行动作了一些详细说明。在经过适当的考虑之后，参联会的其他成员对他的意见表示认可和同意。

　　 1月12日，参联会把建议提交了国防部。建议中有一条，就是参联会一致赞成：如果联合***被迫撤离朝鲜，那么美国应该尽其所能长期支持南朝鲜政府，即使是一个流亡政府。保存联合***的战斗力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提，但是如果有可能，美国就应该稳定朝鲜局势。假如做不到这一点，联合***就应该撤往日本，驻远东的美国地面部队主力将不增加，但要保持现有人数。然而，假使事实证明中国人不可能迫使联合***离开朝鲜，那么，也许可以把目前动员的两个国民警卫队师派往日本，担任那个国家的防御任务。对中国的经济封锁应该立即予以加强。此外还应马上着手进行对中国实施强有力的海军封锁的准备工作。一俟联合***在朝鲜稳定了局势，或者一旦被迫撤退，海上封锁马上就开始实施。然而参联会没有明确指出封锁由联合国实施。参联会还进一步建议，对于空中侦察中国沿海地区和满洲基地所规定的一切限制要立即取消。他们同时建议，取消对中国***部队作战的限制，美国要对这些部队和在中国大陆上的***游击队提供后勤支援。参联会在建议最后部分提议，假如中国人在朝鲜以外的地方进攻美国部队，就应对***中国境内的目标进行毁灭性的海上和空中攻击。他们没有建议在朝鲜使用蒋介石的军队。

　　在柯林斯1月份出访远东时，他曾向麦克阿瑟宣读过1月12日的文件。显然麦克阿瑟并没有注意到文件中的前提条件，因为他告诉柯林斯，他赞成参联会文件中所提出的所有措施。后来，在1951年5月关于麦克阿瑟解职问题的听证会期间，这份文件以“1月12日文件”而变得臭名昭著。麦克阿瑟将军声称，参联会在这份文件中所叙述的观点与他个人的建议是一致的。因此，他和参联会都同意对中国采取行动。然而麦克阿瑟是建议立即进行报复。而参联会则建议只有在将来某种情况下才实施报复，两者有很大的差异。

　　对麦克阿瑟将军在12月30日提议的，并得到参联会在1月12日备忘录中极力支持的关于对中国实施的行动所进行的考察，暴露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参谋机构主要成员之间的意见分歧。各个具体问题上的分歧都起源于要不要争取联合国支持的问题。国务卿和国防部长的代表同意，参联会关于采取封锁中国的行动和支持***军队进攻大陆的意见是合乎实际需要的。但是，除非这些行动得到了友好国家的合作，否则他们并不想实施这些行动。陆军部长佩斯向国防部长评述这一立场时说：

　　“我认为，很显然分歧总的说来是……围绕着要不要获得其他友好国家同意并进行合作这个问题展开的。虽然我同意我们应该通过各种途径去争取他们的合作。但我们不应该容忍由于没有他们的合作，就使我们在这个对战争卓有成效地进行到底将起很大作用的行动方案上望而却步。”

　　佩斯部长向国防部长指出，在这些问题上，他支持参联会的立场。

　　虽然对重要方案的讨论仍在进行中，参联会提出的措施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中遭到了反对而没有被通过。1月24日，总统与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们进行了会晤，对当时参联会的建议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反对意见进行了复审，但没有作出决定。杜鲁门先生随后命令国务卿和国防部长继续就达成美国政治－军事战略的一项共同意见问题进行研究。

　　马歇尔将军曾经说过，柯林斯和范登堡带回的对军事形势鼓舞人心的意见所产生的后果是，实际上把参联会1月12日文件中所提到的行动方案统统予以否决。“作为1月上旬的军事形势所发生的这种转变的结果”，马歇尔证实说：

　　“把参联会在1月12日备忘录中所列出的行动方案全部付诸实施已变得没有必要了。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一位高级领导人，都没有对这些行动方案否决过，或者不同意过。鉴于最初促使这些方案形成的局势已发生了根本变化，其中大部分现在都已被认为是不明智的了。”

更新于：2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