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处女·第一
铁处女·第一
作者:谢尔曼·鲍德温 ·美国
出自————《空袭伊拉克》
出自————《战争通史》
喷气式飞机的喷焰偏转器开始放低,从新燃起的弹射器中溢出的蒸气萦绕在座舱外面。我的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夜,看着F/A-18“大黄蜂”攻击机的引擎的亮光渐渐消失,几秒钟前它还在我们前方几英尺处准备弹射。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将停机闸操纵杆猛地向里一扳,松开了这架重达57000磅的EA-6B“徘徊者”电子攻击机的双轮,使它能滚向“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两个蒸气动力弹射器中的一个。使我们免受“大黄蜂”引擎气浪冲击的钢墙,正被六只坚固的水压动力钢臂放低。钢墙刚刚与飞行甲板齐平,“徘徊者”的前轮就试探性地越过钢墙滚向弹射器的滑道。蒸气依然模糊着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穿黄衫的飞行引导员。由于看不见他们的信号,我只好停下飞机,低声咒骂。
“他们通报飞机的船上重量是57000磅,我在接收。”“岩洞”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手电筒打了圆形信号,告诉在我们下方10英尺处的飞行甲板上的蓝衫水手,他已正确地判断出我们这架飞机的毛重。“岩洞”是岩洞人的简称,对于挨着我坐的这个人来说,这似乎是个恰当的代号。他一头黑发,按照传统的机组乘员的发式理得很短,方下巴好像把脸上的红润的皮肤绷得很紧。他中等身材,肌肉发达但毫无赘肉。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有经验的且称职的电子战军官,精通各种导航和电子战技术。岩洞作为电子战军官没有受过驾驶飞机的训练,但他具有沉静的气质,这对于帮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飞行员——飞行联队中称作“未琢之玉”——适应航母上的紧张生活是十分必要的。
弹射器散发的白色蒸气云终于散去,黄衫引导员重新显露出来,在一缕烟云当中活像个魔术师。他给了我们翼展信号,接着又作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要我驾机更快地向弹射器滑行。我感到热血上涌,大脑中充斥的全是飞行任务。一句话,我已蓄势待发。
“展开机翼。”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道,可岩洞已抢先了一步。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机翼正在展开到锁定位置。
“机翼展开并锁定,右翼好。”岩洞说道,“襟翼放下。”
“左翼好。”我边回答边推动襟翼操纵杆。黑暗中我几乎看不见襟翼和辅翼的移动。“正在放襟翼。”
“完成后请报告。”岩洞说。
“襟翼30度,水平展翼偏转,缝翼放出,仪表正常。检查完毕。”我说道。我的呼吸急促,汗水顺额头流入眼睛。
我驾驶“徘徊者”向前移动,就像一个盲人用长手杖不断敲打着地面向前行走一样,用前轮的弹射杆向着连接飞机与弹射器的滑道摸索。当弹射杆接近滑道时,引导员手势的运用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精确。我准确无误地跟着他的手势行事。此刻,他没有作出一个大的手臂动作,只对我点了点头。向左点了一下头,又向右点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弹射杆滑入滑道的让人欣慰的砰然一响。引导员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并示意我继续前进。我加大了油门,使“徘徊者”轻轻绷住了弹射器的牵制器。牵制器用来保持“徘徊者”在原地不动,直到弹射器加大到53000磅的推力。到那个神奇的时刻,牵制器会“啪”的一声打开,飞机将在两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一下子加速到每小时150英里。经弹射军官同意后,黄衫们闪开,左臂猛地向前一挥与甲板平行,右臂向上垂直指向漆黑的夜。他看起来活像橄榄球赛中准备做一个长传球的四分卫。
我按照引导员的信号,用左臂将油门推到最大,宗教式的应答祈祷文开始了:“我已全神贯注,我的脚向着甲板,图象稳定,控制系统正常,驾驶仪表良好,没有报警灯亮。我准备开灯。”我用左手姆指触动了外部灯的总开关,霎时间“徘徊者”从一个深灰色的机器变成了一个红绿灯相映的怪物。牵制器拉住飞机,束缚着两台在我下面轰鸣的PW(普拉特与惠特尼飞机发动机公司生产的)发动机。灯一亮,弹射军官屈膝手触甲板,给弹射员发出信号,最后的安全检查结束下,按下弹射按纽。我们的命运已注定。
我的头猛地撞到弹射座椅的后背上,当我努力抵抗弹射引起的重力加速度的快速袭击时,不由对着机内通话器呻吟了一声。仪表变得一片模糊,因为我的眼球好像被压缩到眼眶底部去了。飞机剧烈地震动着,嘎啦啦响着沿弹射轨道飞向漆黑的深渊。在弹射造成的反应快过去时,我又能集中精力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130和120两个数字。我的眼睛开始在仪表上寻找它们,以防这两个数字所代表的事情发生。在弹射之前,我已把飞行速度指示器定在130节。在弹射终了时,如果指针指示的飞行速度小于130节,我就要被迫投弃所有外挂物,使飞机减轻7400磅。以便保证安全飞行。如果我看见指示器上的速度小于120节,我就得立即命令“徘徊者”上的4名乘员跳伞。因为不管怎样,我们已没有足够的速度飞行。幸运的是,我看到指针超过了145节,于是对机内通话器说:“飞行速度正常,弹射正常。”这时黑夜完全笼罩了我们。仪表显示飞机正在爬升,我希望仪表一切正常。机舱外没有地平线,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左臂弯曲,使尽全身的绷劲压着油门,给在下方几英尺远的两台大型发动机一点新的椎力。
“你可以把起落架收起来了。”岩洞暗笑着说道。
“明白。”在飞机升到500英尺时我屏住了呼吸,本该在弹射之后立即收起起落系统,以便减少阻力,但当时我的眼睛盯在仪器上,人被猛力摇晃,而且对夜间弹射没有把握。我迅速抬起了起落架的收放手柄,等待正确的显示。“我已收起三部分并锁定,等待185节。”我宣布说,目的是要其他乘员知遭我要等“徘徊者”加速至185节时再收起襟翼,185节是襟翼收回的最小速度。“已过185节,收起左襟翼。”我边说边从机舱后镜中观察襟翼收回。
“收起右襟翼!”岩洞说道。
“正在爬高,起落系统收回完毕,液压系统隔离。”我通报的是飞机的外观和液压系统隔离阀的状态。
飞行员之所以讨厌夜间弹射是因为缺乏控制。你被发射到夜空中,在飞机到达甲板末端时祈祷着弹射器能给飞机以足够的速度飞行。白天,你的眼睛能看到飞机加速,反应到大脑告诉你弹射非常成功。而在夜间,所有可目视的线索都没有了,你所有的只是仪表。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你还是能感到猛烈的重力加速度,因而你全神贯注于飞行速度指示器,希望它不会撒谎。
“铁爪升至2500英尺。”岩洞严格按照起飞程序通报飞行高度。每个飞行中队都有一个无线电呼号,我们中队的呼号是“铁爪”。我喜欢我们的呼号,因为它听起来强健,而在一艘航空母舰上正需要强健的品质。岩洞的皮带和飞行靴已跟着他参加了数次航行,它们又旧又破,靴子鞋面上原本又亮又软的皮子由于多次被汗水浸蚀,渗露出一块块灰白色的盐渍。作为一个“未琢之玉”飞行员,跟着像岩洞这样老练的电子对抗军官我很放心。
在距航母7英里处我调头绕“中途岛”号飞了一个10英里的弧。我们围航母绕了一圈,然后沿西北330度航向飞去。“起飞控制台,铁爪605进入航道,换频。”岩洞报告“中途岛”号的起飞控制台,我们已可以执行任务并把无线电频率切换到打击控制台频率。在我们最终开始执行任务之前,需要把无线电频率从起飞控制台切换到打击控制台。每个控制台负责航母周围不同的空域。“打击控制台,铁爪605等待敌我识别器检验。”岩洞在核对打击控制台在它的雷达示波器上是否准确读出我们飞机的方位。“徘徊者”的敌我识别系统将用断续信号和高度读数答复航母的雷达询问机。在和平时期,这种断续信号使控制台能监视我们任务执行情况,通知我们避免任何交通事故。战时,该系统则帮助航母控制台识别敌机和友机。
“铁爪605,打击台已清晰地看到你,你们可以继续飞行。”
“换频。”岩洞边说边迅速扭转电台上的旋钮,以便调到E-2C“鹰眼”预警机的无线电频率上。“鹰眼”是担任监控我们活动和向我通报任何相遇航线上的空中交通情况的空中控制台。“鹰眼”预警机在15分钟前就已起飞,以便为整个任务区域建立一个空中“图像”。
“自由(预警机控制台的代号),铁爪605等待电子监控。”
“铁爪605,自由明白!”从“鹰眼”控制台传来的声音确认我们的飞机已出现在它的雷达荧屏上。
“我们还需爬升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通告我们只上升到19000英尺,最后爬升高度应为20000英尺。我慢慢减小飞机爬升速度,拉回油门并一点点降低机头。恢复平飞十分顺利,我在氧气面罩下露出了笑容,我非常想让飞机上的电子战军官们信任我的飞行技术。今晚在“徘徊者”上,岩洞和我坐在前排,“脸蛋”和“巴格万”坐在后排,他们是两名电子战军官。“脸蛋”之所以叫脸蛋是因为他喜欢女人,并自信她们也喜欢他。他的肤色永远是一种又深又浓的地中海人特有的黝黑,与他的形象很相配。而“巴格万”正相反,又矮又壮,活像一只好斗的牛头犬。他的绰号叫巴格万,因为我们觉得如果拿条穆斯林头巾裹在他头上,他肯定很像一个叫巴格万的贝都因人。
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例行的电子侦察测量,我们要用“徘徊者”上的高级电子接收器侦察或搜索定位阿曼湾中可能出现的正在工作的敌方雷达。脸蛋和巴格万搜寻可能的敌雷达电子信号,接着确定敌方位。“中途岛”号正在距霍尔木兹海峡(连接波斯湾和阿曼湾的狭窄水域)以南几百英里处游弋,因此我们预计今晚不会碰上什么麻烦。实际上这次飞行真正的但未言明的用意在于检验我的夜间降落技术,看看我在与同事们的航母降落技术的不断竞争中是否能站住脚。
从我上次在航母上进行降落训练到今天已过去了53天,我因此有点紧张。海军条例规定,新飞行员从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训练到入队后(如果飞行中队在海上的话)的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大间隔不得超过20天。然而,由于波斯湾的局势紧张,我现在的中队需要一名新飞行员,于是“中途岛”号上的第5航空联队司令(通常称作舰载机大队长)就为我破了例,我很高兴受到信任,但这丝毫不会消除我的紧张心情。
十天前我刚在华盛顿州的惠德比岛海军航空站(西雅图的正北方)完成了岸上训练。而现在,1990年12月10日,即8月2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四个月之后,我已经来到了萨达姆·侯赛因的家门口。我的思想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急转弯。当初认为“中途岛”号在作战行动中定会一马当先,故我主动请缨在这艘航母上服役,而此时此刻我却感到不知所措,没有信心。在二年半的飞行训练中,我总共进行过20次白天航母降落,而夜间在航母上降落仅有6次。我不仅对这艘航母的快节奏环境感到陌生和不适应,而且觉得不久很有可能发生战斗。为了作好战斗准备,我知道自己要想活命的话,就得尽快提高飞行技术。在航空方面,飞行员的飞行技术不是一劳永逸的,也就是说,如果飞行员不经常飞的话,他的技术很快就会退化。卓越的飞行员总是比机舱内发生的每种情况要提前一步,运用正确的判断在各种不同的处理方法中做出最佳选择。他们是超前行动者,而不是被动反应者。这种超前性来自经验和实践。今夜,缺乏经验和实践的我感到反应很迟纯,总是比飞机慢一柏,而不是超前于它。这不是一种良好的感觉。
“导航数据已更新。”岩洞一丝不苟地用“徘徊者”的地形匹配雷达把飞机最新方位输入惯性导航系统,不断修改导航设定原案。
“明白。”我说,“液压系统正常,燃油正常,我们还有15000磅燃油。”在返航之前,我们还要飞行45分钟,到那时我那衰退的降落技术将得到检验。现在我对计算燃料的梯状图颇感放心。按照我选定的当前燃料流量设定,在返航之前我们还有11400磅燃料,这是绰绰有余的。“徘徊者”的结构设计把它在航母上降落的最大燃料量限制为8800磅。因此我估计很可能还得倒掉一些燃料。当唯一可降落的地方只是大洋中的一艘军舰时,燃料就成为每个飞行员最为担心的事了。我开始感到放松些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终于开始超前于飞机行事,开始参与到可能发生的事当中去了。
幸运的是,今夜我们处在阿联酋的一个叫西伯的小机场范围内。阿联酋已允许“中途岛”号在紧急情况下使用这个机场。上面已对我们下达指令,西伯机场只能在陷入绝境时才能使用,因为它是一个短跑道机场,没有降落阻拦装置,而且我们对它毫不熟悉。我们距西伯机场大约100英里,因而最低剩油量应是3500磅,这就是说,假如我们在燃料只剩3500磅时还没能降落在航母上,我们就必须立刻折回飞往西伯,亮起燃油警告灯,迫降在一个陌生的机场上。乘员中没人会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机组中三名电子对抗军官都知道这是我在飞行中队的首次夜间飞行。他们肯定都希望我能顺利降落在航母上。但他们也知道,一个首次飞行的飞行员初次来到航母飞行中队,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可没有多少把握,并常常会遇到困难。于是机组人员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在作飞行前指示时,巴格万就已拿出他的牙刷和两套替换内衣,表示他已做好了我今夜不能返回航母而改降西伯机场的准备。
我们已向北部伊朗海岸飞行了30分钟,尽力截获伊朗防空部队发射的任何我们感兴趣的信号。脸蛋和巴格万操纵着“徘徊者”的ALQ-99侦察系统,它带有极敏感的接收器,能够识别很大范围内的电子信号。电子侦察任务主要由坐在后排座位的两人担任。岩洞和我负责引导飞机沿着可使我们处于收集信号情报的最佳位置的特定航线飞行,而脸蛋和巴格万则操纵系统尽可能多地获取信号。他们大概不时地在谈论系统屏幕上发现的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见,因为他们脱离了前座的机内通话系统,以免打扰前排座位上的岩洞和我关于导航的对话。
“徘徊者”的机内通话系统十分复杂。通常在执行任务时,后排座位的乘员可以相互谈论他们止进行的电子对抗(干扰敌雷达)或电子侦察(窃听敌雷达),一般后座上也安装机内通话系统,因而他们也可以听到前排座位上的人说的每一句话。但他们如果要对我们前排说话,必须按一个开关。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环境,不自信的飞行员总想知道后排座的入是怎么谈论他的飞行的。通常我的头脑中倒不会有这个问题,但我现在是飞行中队的新成员,希望给人留下好印象。我禁不住想知道脸蛋和巴格万在后排是怎么谈论我的,也许他们正打赌我今夜能不能返回“中途岛”号呢。我竭力把这些念头摒出脑海,保持在黑暗中飞行的信心。“系统上几乎没显示什么活动。”脸蛋说。
“好吧,继续观察。”岩洞回答。我们沿预定航线飞行没出什么意外,20分钟后,我终于听见岩洞的声音:“我们可以返回航母了。”我点头表示同意,调头返航。岩洞熟练地配合返航。战术空中导航设备显示我们在“中途岛”号东北95英里处,我立刻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降落。我们离开航母时曾在较低高度上穿越了几个云层,返回航母时这些云层会使我们晕头转向。在夜间从云层中飞进飞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真不希望这样。向着航母飞行了几分钟后,岩洞开始做第一次例行的无线电呼叫:“打击控制台,铁爪605在东北方向50英里处,燃油量为基数加8.6。”使用今天膝板卡上标示的基数(今天燃油基数为4),舰上就知道我们还有12600磅燃油。
“铁爪605,我是打击台,明白。三级回收,等待着陆区航向090。你可以返航并切换到等待着陆频率。”我觉得电台频道有点混乱,多亏有岩洞在身旁,他迅速将电台调到等待着陆频率,从那儿我们可以得到从“中途岛”号控制台发来的等待着陆指示和关于返航的其它相关信息。当我们的电台一拨到控制台的频率,就听到从飞行联队的另一架飞机上传来熟悉的嘈杂声,他们在为这次降落做准备。“中途岛”号的飞行联队共有8个中队:3个“大黄蜂”中队,2个“入侵者”中队,1个“徘徊者”中队,1个“鹰眼”中队和1个直升机中队,总共有60多架飞机。由于“中途岛”号甲板面积小,我们的飞行联队中没有F-14“雄猫”战斗机和S-3“北欧海盗”反潜作战机。我们很高兴飞行联队主要由“大黄蜂”、“入侵者”和“徘徊者”飞机组成,因而使我们成为美国海军的首要进攻型飞行联队。
“降落控制台,鹰510报到,状态9.0。”A-6“入侵者”的领航员报告他还有9000磅燃油。
“鹰510,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航向090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3000英尺,预计入场着陆时间为59分,标高30.10。”
岩洞等“入侵者”上的领航员刚复述完等待着陆指令,立刻切入频率:“降落控制台,铁爪605正在报到,状态12.6。”
“铁爪605,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090航向上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4000英尺,预计进场着陆时间为00分,标高30.10。”
在岩洞逐字复述指示时,我开始操纵飞机下降转弯,以14000英尺的高度向航母正东方29英里处规定的等待降落地点飞去。不一会儿,9架飞机已整齐地分层次盘旋在“中途岛”号正东方从6000英尺到14000英尺的空中。各架飞机的间隔为1000英尺;待命着陆点就是用给定的盘旋高度加上15。我的盘旋高度为14角即14000英尺,因此我的待命着陆点就是距航母29英里处。在最低层等待的飞机将于21:52分进场着陆,在它1000英尺上方的飞机进场时间为21:53,依此类推。分层盘旋等待着陆的飞机将这样依次进场,直到处在最高处的我们也降落在航母的甲板上为止。
“再过15秒时间为46分。”降落控制台说道。一个短的暂停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了:“5、4、3、2、1,对时46分。”这是着陆控制台为确保9架分层盘旋等待的飞机都按正确的时间,以便入场时能协调一致。当每一架飞机报到时,控制台都会给它一个分层盘旋等待降落的指定位置。
每架飞机预定要在给定进场时间的前或后5秒钟之内开始进场着陆。如果你超出给定时间的前后5秒钟限制,在此之前或之后开始进场,都要通过电台检讨,公开让自己难堪。这种公开检讨有助于控制台给飞机排好顺序,确保它们之间保持最小间隔。这种公开检讨对于飞行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对一个男子汉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在同行面前丢脸。
今晚着陆开始时比较顺利。处在6000英尺高度最低层的是一架F/A-18“大黄蜂”。21点52分我听到“龙307,开始,标高30.10。”距离对准航母的航线还有8分钟。“徘徊者”等待降落的飞行速度为250节,倾侧角为22度时,“徘徊者”需要2分钟时间转体180度。因此,如果我设定还有6分钟可返航至待命降落地点,那么我可以做一个2分钟的外侧转弯,1分钟出航段飞行,2分钟出航段1分钟内侧转弯,这样就可使飞机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出航段的距离易于调整,以所剩时间多少来定。现在离进场时间22:00点还有6分35秒,我正在航向090,距离32英里处。除了时间问题,我还担心燃油量,现在还剩11500磅燃油。飞行到进场降落大约需要800磅,因此当我在7分钟后开始进场降落时,我希望携带的燃油量不超过9600磅,这样才能把飞机油箱重量限制在所规定的最大许可量8800磅着陆。我需要紧急放油。“我准备倾卸2000磅燃油。”我通告机组,让他们知道我行动在先。当战术空中导航设备中的数字测量装置显示出29英里时,我打开了卸油装置,并开始22度倾侧角的外侧转弯。时钟显示离我的入场时间还有5分40杪。也就是要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要有50秒的出航段飞行。岩洞引导我通过了应答下降阶段,接近着陆检查行列。他打开了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和仪表着陆系统检测每部分是否运行正常。两个系统看来都正常地运行着,但不到最后入场降落,我们就不能肯定。
自动航母降落系统中的“自动”一词无疑是个错误。对“徘徊者”来说,在“中途岛”号上降落没有一件事是自动完成的。在一艘大型核动力航母上,有些舰载机联队的飞机使用这种系统在进场降落的全过程中无需飞行员操纵便可降落。然而“徘徊者”较老式的自动飞行控制系统,加上“中途岛”号狭小的甲板,以及它的着陆阻拦钩到滑轨之间最小间隙仅为10英尺,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使“徘徊者”的降落完全是飞行员的手动过程。然而尽管自动降落系统并非真的是自动的,它对“中途岛”号上所有飞行员来说还是很宝贵的。当飞机进场着陆时,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就是“中途岛”号航母与每架飞机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系统。航母上自降系统的雷达将锁定在一架喷气式飞机雷达信标上,然后不断将最新的方位角和下滑道数据发射给机组。这些信息将变成垂直和水平指针,作为一个小飞机图标的背景显示给飞行员。水平指针显示下滑道斜率,垂直指针显示的是方位角。飞行员的任务是驾驶飞机使那个小飞机图标恰巧与两个指针的交叉点相重合。
“检查完毕,我正停止放油。还剩下1分钟,我们还有9600磅燃油。一切状态良好。”我边说边在面罩下微笑起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三角翼!三角翼!所有飞机等待新的进场时间。”降落控制台说道。
“他妈的。”岩洞骂道。三角翼呼叫打出推迟降落时间的信号,也就是说我们的进场时间也推迟了。我真希望有办法把刚刚小心翼翼倾卸的燃油都收回来。控制台现在开始询问每架飞机的剩油量。“鹰510,报告你的状态。”
“鹰510,水平高度11000英尺,状态7.0。”在我们前面11000英尺高度上的“入侵者”的领航员说道。当三角翼呼叫时,他已经开始入场了,因此根据程序,他在听到三角翼呼叫后,已在下一个奇数高度上恢复平飞了。
“铁爪605,报告你的油量。”控制台命令。
“铁爪605,油量9600磅。”岩洞扼要地回答。每个人都想到了燃油问题。此刻我们的油量还是良好的,但没人能告诉我们会推迟多长时间。“今晚没有‘德克塞克’,但有一架‘铁处女’,它的称号为‘鲨鱼12’,飞行高度24000英尺。”岩洞说。我心里紧张起来。德克塞克是海军对航母上A-6飞机的加油机的叫法,我曾在空中训练时学会从它那里加油。“中途岛”号上许多A-6飞行员都在他们的夹克衫上戴着德克塞克臂章,因为德克塞克为他们提供燃袖。而“铁处女”是我们飞行中队给一架空军KC-135加油机起的绰号。KC-135是用空军运输机改装的加油机,实际上是一个空中加油站。它之所以赢得“铁处女”的绰号,是因为到它那里加油是一种严峻考验,它已经弄破了我们飞行联队几十架飞机的加油探管。
“我们还有许多燃油可用。”我庆幸地说,
“是的,我们应该一切顺利。”岩洞回答道,“还用不着取出你的牙刷,巴格万。”
现在降落控制台发出三角翼呼叫后已过了6分钟,我们回到了待命着陆点。在我们的盘旋高度上天气还是扑朔迷离,看不见地平线,但我能判断出飞机还在云层中穿梭,因为“徘徊者”的防撞闪光灯反映的强度在不断变化。推迟降落时间可能由许多种不同的情况引起。最让人沮丧的一点是航母似乎总是不告诉你推迟属于哪种情况。也许是因为几架飞机没有钩住“中途岛”号上的三条钢绳中的任何一条,接地后复飞,把航母周围的着陆航线占满了;或者是因为一架飞机恰好撞在船的后端——我自言自语道。我意识到自己已习惯于像海军航空兵一样把军舰称作船,把船的尾部称作后端,把舰首称作尖端,不由在氧气罩下微微一笑。这是航空兵们用来挖苦穿着更传统的海军军服的水面作战军官所用的语言。
船的后端也叫发射斜轨。一架飞机撞在发射斜轨上就叫一次斜轨碰撞。这种事故很少见,但每个人都听说过巨大的火球会照亮夜空的那一幕。夜晚的发射斜轨成了每个飞行员恶梦中出现的恶魔的造型。所有的海上飞行员都至少有一回险些撞上斜轨这种令他们竭力想忘却的记忆。那些从碰撞事故中汲取教训的飞行员永远在下滑坡面的高面上飞行——没有这方面教训的飞行员也同样会这么做,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当我们等待着得到新的进场降落时间时,斜轨这个恶魔开始钻进了我的脑海。我的眼睛不断地瞟着油量表,看着它一点点地在减少。
等待中降落控制台又一次要求每架飞机通报自己的燃油情况。我们又一次听到:“我是鹰510,状态5.5。”
“我是铁爪605,状态8.0。”岩洞报道。
再过10分钟我们就不足油量7.0,即7000磅了,根据飞行联队标准操作程序规定,这是“徘徊者”降落的标准燃油量。但是,只要油量还在4700磅以上,就不用担心。如果油量降至4700磅以下,我们将被遣往“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真愿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经过一段似乎漫长的时间,我们听到控制台声音再度响起:“准备接收预定进场着陆时间。”
“太好了!”我说。如果我们在10分钟之内进场就会很顺利,现在的时间是22点10分。
无线电传插着控制台的呼叫:“确认你们的预定进场时间和油量状态。鹰510,预定进场时间16分。”
“我是鹰510,预定进场时间16分,状态4.5。”“入侵者”的领航员重复道。他们的燃油已很少了,是该降落的时候了,时间变得越来越重要。
“铁爪605,预定进场时间17分。”
“我是铁爪605,预定进场时间17分,状态7.0。”岩洞说。“离进场时间还有6分钟,我们应该在油量5800磅时呼叫‘光点’。现在燃油绰绰有余,没问题。”岩洞说。
“呼叫光点”是在航母后方3/4英里处飞行员由仪表着陆转换为目视着陆时进行的。它是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关键部分。最后这3/4英里航程将用20秒钟时间飞完。这20秒钟贯注着生存本能的最纯粹的形式。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是克服萦绕在每个飞行员头脑中对死亡的恐惧的考验。
“小球”或“光点”是对海军镜式着陆系统的别称,该系统为飞行员提供一种可视参照,帮助他们通过3/4英里的全程下滑面直至降落。五个特定的矩形透镜垂直叠放在一排水平绿色圆形灯的正中。垂直的这组透镜把一个黄色“光点”投向飞来的飞机。顶上四个灯为黄色,最下一个灯为红色。如果飞行员看到黄色“光点”高于那排水平的绿灯,则他的飞机位置也高;如果黄色“光点”出现在水平绿灯的下方,则飞机就低。如果光点变成红色,那么飞行员就会知道自己正危险地处于下滑坡面的下方,如果不加大推力爬升,就会撞到斜轨上。操纵光点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哲学或艺术。飞行员们认为那极少数真正掌握这门艺术的人有种神奇的气质。
今晚我并没感觉到自己具有那种必要的神奇气质。我紧张地祝福自己不要接地后复飞。接地后复飞是丢脸的,我下定决心今晚决不能出洋相。但我又意识到接地后复飞是很有可能的,因而希望有足够的燃油,这样即使真的一次降落未成,也可以再飞回来而不用被迫去“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的底线是:必需在飞机燃油量表显示4700磅之前就降落。在我前思后想焦虑万分之时,我们预定进场时间迫近了,我得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准时到达待命着陆点,以便让进场降落有个良好的开端。
“还有两分钟。”岩洞说道,我们俩都在密切监视飞机在等待航线中的进程。我们做了个90度的左转弯,然后还要有50秒钟的返航段飞行。现在似乎应该考虑准时的问题了,但我的注意力还是集中于燃油情况。油量表显示了约6600磅,比我希望的数量还少300磅。6千多磅的燃油本来应该是足够的。今晚绝不能接地后复飞,我暗自说道。
22点16分时我们听到:“鹰510正在前进,标高31.10。”在我们下方的“入侵者”已经进场降落,不到一分钟后,我们也将跟进。当我在返航段将机翼展平时,时间看来正好。惯性导航系统显示的速率为240节,我们还要飞4英里。我将准点赶到待命着陆点。
“铁爪605正在前进,标高30.10。”在秒针刚越过数字“12”时,岩洞就说道。
“铁爪605,我在29英里(数字测量装置的读数)处引导你,切换按钮18。”降落控制台说道。
“换频。”岩洞说。同时我把袖门拉回到75%转速状态,把“徘徊者”的机头放低到水平以下10度,并张开了减速板,它可以增加飞机的拉力,使其速度下降。这一动作使“徘徊者”以每分钟5000英尺的速度向水面降落。当我们向下俯冲时我借助周围光线看到机身外的云层呼啸而过,感到速度之快。当我扫视仪表以确保系统全部正常时,看到高度表的模拟指针飞速旋转开来。
“铁爪605进场着陆,在27英里处报到。”
“铁爪605进场着陆,继续沿航母1号着陆方向飞行,明确飞行高度为1200英尺。”无线电中换了一个声音。“徘徊者”巨大沉重的机头很自然地向下朝着水面。高度表指针飞快地向后旋转着,直至我们下降到5000英尺以下,预调雷达测高计发出蜂鸣声,警告减缓下降速率。我用拇指将减速板开关往里一摁,“徘徊者”机身两侧的翼梢减速板就合拢成齐平,就像手与掌紧密相连一样。然后我又拉回操纵杆以防我们与下面的海洋过分接近。
“铁爪605,呼叫控制台。”当我们的飞机下降越过了5000英尺高度时,岩洞开始进行了下一个必须的无线电呼叫。我已调整了下降的速率,开始集中精力恢复平飞。
“还有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一边逐渐加大能量并把机头抬得更高些,小心翼翼地下降至1200英尺。现在我们在离“中途岛”号14英里处以250节的速度向着舰尾径直飞去。
“铁爪605,通过10英里处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降落控制台说道。
“605明白。”岩洞回答,确认收到指令。通常的程序是在距航母10英里处将飞机转换成着陆形态。但由于在我们前面的“入侵者”是从低于正常的高度上进场的,因而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比通常大了些。控制台想让我保持飞行速度到8英里处,以便缩短这个距离,从而加速降落过程。放下起落架和减速板,速度就会从250节变成130节,这可是个大转变。通常认为8英里处是进行平缓过度的最短距离。
“三角翼!三角翼!”传来降落控制台的声音,“铁爪605,终止进场降落,以2000英尺飞行高度继续返航段飞行。”现在我们的油量表显示还有6000磅,在我一瞥之下,它似乎还在减少。
“甲板阻塞,飞机不能降落,至少要推迟10分钟。铁爪605,报告你在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的燃油状态。”控制台命令。
“稍候。”岩洞说。
“在这个高度上停留10分钟需要大约800磅燃油。加上进场要耗去600磅,届时我们的燃油还剩4600磅。”我说出这个数字时作了个苦脸,因为它已低于4700磅。
“控制台,我是铁爪605,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估计油量为4600磅。”岩洞如实报告。
“铁爪605,我是控制台,明白,状态4.6。指令你加油,鲨鱼12在你上方24000英尺高度。”
“该死。”我骂道,一边用力把油门推到最大,以便给出足够燃油爬升到24000英尺高度。两台PW P408A型发动机轰鸣着,“徘徊者”就像一匹刚被我用马靴上的马刺踢了一脚的怒马。空速表上显示我们很快加速到0.7马赫空速,这是“徘徊者”最大的爬升速度。在我们之前那架该死的“入侵者”肯定在降落区出了故障,我暗自思忖。到达16000英尺高度时,云层消失在我们下方,能见度明显改善。星星出现了,我在群星灿烂的苍穹中努力分辨加油机的白色灯光。“还有1000英尺,”在测高计越过22500时我说,“我将在23500高度保持平飞直至看到加油机,然后再爬升与之会合。”
“在两点钟方位发现有飞机,比我们稍高一点。”岩洞说。我调转飞机向右,让机头向上朝着加油机可能在的方位。在机头的右方,我看见一根白色的管子,肯定这就是加油机。与任何一架飞机会合的诀窍是计算出方位和接近的速率。在夜间,“徘徊者”又没有战斗机精确的空空雷达,显然处于不利地位。我把机头转向加油机,希望能看清加油机对飞机的相对运动。白色油管开始缓慢地从挡风玻璃的有边移到左边。这很好,最好从加油机左环形航道的内侧与它会合。我让自己飞机的机头滞后于输油管的白灯。这个滞后加快了油管灯通过挡风玻璃的速度。然后加大马力爬升最后500英尺,到达与“铁处女”相同的高度上。我的飞行速度为350节,我期望“鲨鱼12”能达到标准会合速度250节。
现在我正面临加油通常会遇到的两难境地:如果不加快与加油机会合的进程,拖延时间会使我的燃油短缺;可是,如果我太急于加速会合,也可能用光燃油,因为作各种机动飞行需要高能量。我不想误入歧途,因此我得让会合的时间不早也不晚。现在我增加100节的速度接近加油机,我知道必须小心,在夜间如此高速接近很容易失控。我加大了向左的倾侧角度,把机头放在加油机的前方。这样超前于加油机,我仍在增加接近速度。由于害怕接近速度太快,我开始松回油门减速。现在,速度降到300节,我感觉舒服多了。其实“徘徊者”飞机做左转弯会合实际上绝不可能使人舒服,因为飞机并排座位的设计,飞行员坐在左边,当我左转弯时要看到右侧的加油机是十分困难的。我只得伸脖子去看岩洞那一侧座舱盖横档上方的KC-135加油机。
“靠得太近了!”岩洞提醒道。加油机迅即变得十分庞大。我把油门拉到无功状态,放出减速板并降低机头,以确保彼此不会相撞。我及时抑制了接近速率,尽管这不是一次漂亮的会合,但现在我们已飞行在加油机的左翼下了。
“铁爪605正进行停靠观察,机头已对正,保险已打开,请求加油5.0。”岩洞说道。在此之前他已数次在KC-135加油机下加过油,他知道怎么做。我们很快地进行了加油前一系列检测,我在“徘徊者”的加油控制板上选择了空对空。
“铁爪605,可以为你加油5.0。”加油机的飞行员说道。
“你是否把座位放低些?”岩洞问道。他晓得,飞行中队的其他飞行员凭经验都知道把座位放低些,在“铁处女”下方加油会容易得多。
“不,我这样很好。”我用温和的声调回答说。他以为他是谁?我是飞行员,用不着他指教!我自语道。我把油门推回来,把“徘徊者”开到加油机的后面,第一次看到“铁处女”的加油锥套。燃油计量表的读数为4.8,我的飞行手套被汗水浸湿了。N牌飞行手套的皮手掌放在操纵杆坚硬的黑色塑料手柄上,感觉很滑。我的手指环握手柄,抓得紧紧的。我需要放松一些,今晚发生了太多的前所未见的事。我感到很紧张,而且知道同机的战友已看出我很紧张。如果不能成功地加油,我们就得飞往西伯机场。真是一场噩梦。完不成这次加油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大难堪。我可以想象脸蛋和巴格万预料到我要失败,正拿出备用机场的进场着陆图和控制台频率。作为一名新飞行员,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全中队人员的注视之下。如果想在作战时有飞行任务,那么我必须能按常规在夜间在这些KC-135下面加油。我需要证明自己是靠得住的,我必须完成加油。
这架KC-135的加油锥套有一圈坚硬的钢边,被橙色的小灯照亮。锥套的直径仅有36英寸,通过一个金属的球形接头与一根9英尺长直直的加固橡胶软管相连。球形接头随锥套的位置变动而旋转。我所做过的唯一一次“夜间”加油,是在惠德比岛的海军一级航空站训练时,在A-6加油机下方加油,那是在法定日落时间一分钟后进行的,在2万英尺高空还十分敞亮。当时教官对我说:“我敢肯定你到舰队后第一次夜间加抽是在漆黑的夜空中,而且你也真的需要油了。”当我意识到他的话是多么正确时,不由苦笑了一下。与中队中其他飞行员交谈时我得知,要完成在铁处女下面加油需要克服两个障碍。第一个是空中加油员(伸缩套管操纵员),第二是弯曲输油管。KC-135是空军飞机,其设计是为空军战术飞机加油的,为海军的飞机输油就得进行改装。国防部的聪明才智,使海军和空军运用完全相反的原理进行空中加油。在海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在加油机输油锥套的尾部,然后受油飞机的飞行员将机上的加油管伸进加油机的锥套中。在空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于加油机尾部,而加油机则伸出自己的输油管,当受油飞机保持位置不变时,加油员将把加油机的输油管伸进固定在受油飞机顶部的小锥套中。在一架改装成海军加油机的KC-135上,输油管被一个锥套所替代,这样海军的飞机就能用本身加油管“插入”锥套。问题就出在海军飞行员努力“插入”锥套,而好心的空军加油员也试图操纵锥套迎合受油飞机的加油管。结果就类似于两个人中的一个将一枚硬币扔在地板上,这两个人都弯腰去捡硬币,结果迎头相撞。两个人都想尽力办好同一件事,那么他们就需要很好地配合——只能由一人弯腰去捡硬币。我希望空中加油员只是让我来“拾起硬币”,插入锥套,而不要试图帮我什么忙。
第二个困难是在锥套中停留足够长的时间来接受5千磅燃油。A-6加油机的油箱有一根长得多也更易于伸曲的套管,使加油机后面的受油飞机能够更自如地行动。中队里的其他飞行员曾经讲过必须把KC-135的套管弯成S型,以便使飞行员能控制锥套里转动的球形接头。如果套管弯曲不当,转动的球形接头就可能严重扭曲受油飞机的加油管,可能弄破它,以致不能继续加油。如果套管扭曲得太快,那么下一步最好是脱离接触。但是,在脱离接触时锥套巨大的钢边总是有可能砸在受油飞机的机头上。这些想法不停地萦绕在脑海里,我的手掌浸满汗水,因为恐惧,胃也一阵紧缩。我开始向36英寸的锥套接近。
“徘徊者”的加油管由一个红色灯照亮,从飞机挡风玻璃窗底部朝上竖着。我感觉双手像有些摇晃。其实它们只是在做轻微的运动,使加油管缓缓移向锥套。现在锥套距加油管的前端只有10英尺了,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看到锥套开始移动了。是我自己技术不过硬?还是友善的加油员试图给我点帮助?我无法断定。我加大能量继续接近锥套。它开始移向左边,我做了必要的修正。当锥套突然向下时我差不多就在那儿,加油管前端碰到了锥套,恰落在它那钢圈边里面,使旋转的接头向上曲。但加油管却没有滑入锥套,而从钢圈的顶部滑脱,于是钢锥套向下一落砸在“徘徊者”的机头上。“该死!”我对着机内通话器就骂了起来。我拉回油门退了回来,滑行到“铁处女”身后20英尺察看飞机的机头。
“没有损害。”我说。
“加油管看起来没事。”岩洞说,“好吧,让我们再试一次。”他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像是面对燃油只有4200磅的事实。我必须进入锥套并停留在里面。做了一次深呼吸,又放松了几下手指,我开始第二次接近。我用左手轻轻地推进油门,向锥套做必要的靠近。这回锥套又是一动不动直至加油管离它仅几尺之遥。我开始怀疑自己了,加油员可能没进行任何操作。难道真是我的技术不高明才没插入锥套的吗?随着加油管越来越接近锥套,我为捕捉锥套所做的小修正也越来越细微。在最后一刻,锥套又开始向下移动了。我加了一把马力放低了机头。加油管一下子深深插入锥套的中心,旋转接头将套管绕住了加油管前端。弯曲套管,弯曲套管?我提醒自己。当我努力稳定自己位置并按要求弯曲套管时,套管剧烈地转动扭曲起来。我的双手猛烈地抽搐起来好像触电一样。
问题在于我几乎无法看到锥套。“徘徊者”的座舱盏几乎一半是玻璃,一半是钢。由于我没有放低座椅,我只得身体向前倾着,笨拙地伸长脖子,把眼睛向上翻以便能看到锥套和加油管前端。KC-135已到达它直线等待航线尽头,开始转弯。倾侧角把套管甩到一边,当我试着做必要的再修正时,我的胸部又碍事。震动开始变得过于剧烈。而当我坐直身子以便多留一点空间活动操纵杆时,座舱盖的钢制框架又阻挡了我看锥套的视线。我抽回油门太快,而且不能及时进行修正,“铁处女”于是吐出了加油管,我又一次发现自己的汗比几分钟前更多了,而油更少了。
“再试一次,不行就改道去西伯机场。我们的最低油量够返回最近的备用机场,为此需3500磅燃油。现在我们还有3800磅油。”岩洞说。
“同意。我想把座椅放低些。”我回答着,想起了15分钟前岩洞给我的明智建议,我可以想象出岩洞挤眉弄眼,得意撇嘴的样干。
当外形笨重的KC-135继续转弯时,套管也随之缓缓摇晃。我趁加油机转弯时放松了一下,并做了深呼吸。一旦加油机转过身来,插入套管并保持这个状态就容易多了,因而我决定等等。当加油机转过弯时我看了一眼燃油计量器,指针在3.7上晃动着。这回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由于放低了座椅,视野就不同了。我感到颈部肌肉放松,现在我能在加大能量靠近加油机的同时,很舒服地向上看到锥套。新的座椅位置给了我新的信心。当我接近到10英尺处,锥套又开始移动了。我关小油门停止靠近。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我还在扭动脚趾,在过去我总用这个办法帮助自己放松。当我加大油门时,一股暖暖的肾上腺素流过我的静脉。锥套稳定住了,加油管插入锥套的中心,锥套很快弯成了一个S形。现在我可以方便地看到锥套,我知道自己能够保持这种位置。
“我们开始正常输油。”岩洞说。我的手不断做着快速的修正和再修正。每增加一分能量就会把套管弯得更厉害,而每减少一分能量就会使我更有可能无法控制弯曲,而使套管拧在我的加油管周围,就可能再一次把加油管吐出来。经过几分钟的折磨,油量表终于显示出8.5。“我们的油加够了。干得漂亮!”岩洞夸道。我知道他在努力树立我的自信,因为他和我一样清楚,最艰难的飞行还在等着我们。现在我必须在舰队里最小的航母上降落。
更新于:1个月前大功告成·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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